騎完馬,到青春公園去漫步,走到開列的綠蔭下,冷而霸道的氣氛在腹中流蕩著,不妨慫恿地、深深地透氣,品位著氣氛里所含的元素,那元素不是其余,恰是清歡
它一會兒向左,一會兒向右,卻始終不慢不離地飛著,似乎在尋求著平衡
世間難道真有所謂的平衡嗎?儒家的“中庸”真得就這樣神奇?凡事終需有度,這個度卻往往是最難把握
羽毛會知道自己最終的命運嗎?人是一生下來就注定要消亡的,羽毛也是,不過它脫離了肉體的束縛,因而更顯得超脫自由,它的姿態何其美呀,美得讓人神迷
對,過好眼下即是人生十足的快樂,誰又能做到實足不可惜已去的昨天,擔心還未到來的來日
一齊上,咱們老是在連接的歸納,準時的籌備,日子被安置得滿滿當當的
總在憧憬盡大概的完備,老是理想最大控制的完備,而忘了咱們自己是一致不大概無暇
秋韻,秋景,秋天,所有最迷人的點綴在眼中
/>嬗變 五歲,電影片斷一樣的記憶
大伯在村小學教書,因為這層關系,我進入學堂(規定七歲才能入學)
相對于五歲的我來說,學校很遠,要步行五六里路,母親早起送我
自制的黃書包,帆布料,斜掛在腰間
在路上,母親說了很多,我一句也沒有記住
我現在記下的只是一種情緒,好奇、敬畏、膽怯
沒有學前班,直接進入一年級
接待我們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師(后來知道他姓姚,和我們同村但不同組),平頭,手上拿著一枝粉筆,微笑著
母親總是放心不下,說著一些客氣的話
我突然露出膽怯,緊緊握著母親的手
姚老師只是讓母親離開
母親終于走了,我被老師拉上坐位
和我同桌的是一位女生,離我們家不遠,她拿了我的新書翻看,聽母親說是事先安排好的,擔心我遇陌生人害怕
長條桌,長條凳,我把屁股挪在長凳邊沿
怯怯地四下張望
満屋子的同學,我感覺像被淹在大水里,頓時大哭
那姚老師走到身邊,板著臉,厲聲說:“不許哭!”我大聲喊媽媽
他又說:“你媽媽已經回去了,再哭小心我把你關起來!”他拿我沒辦法,下課鈴聲給了他臺階
姚老師拍著沾有粉筆灰的手走向辦公室,把哭鬧的我丟在教室一角
我看他沒了身影,拿了書包向外跑
回到家,聽見父母對話說,他只是太小了
我竊喜,以為可以逃避學堂,逃避那個姚姓老師的威嚇
他遠沒有父母的慈愛和溫情,他不可能感覺到,他的粗暴方式在我內心埋下懼學的陰影
一天后,我再次被送進學校
我沒有哭,趁著下課上廁所的機會又偷偷跑回家
母親在禾場打豆,問我怎么又逃學了,我說肚子疼
說不清楚為什么,我開始說謊,順理成章地,毫無心理準備,脫口而出
我又跟著父母進了醫院,望聞問切,醫生說我安然無恙
本來我的謊言可以不攻自破,但母親堅信我身體不好,瘦小、食欲差,易感冒等等
母親說書還是要讀的,而后我便斷斷續續地上學
不久我的課本也不翼而飛,后來才知是同桌的女同學拿了,母親去要了回來
半年后,母親說還是等等吧,過一年后再上學
我離開學校,離開那姚老師,不用再心懷異心地說說謊逃學
穿過濃密的棉田,順著栽満白楊的公路北行,過獸醫站、鎮衛生院、牛馬交易行、五金店、面條館,沿著一條狹窄的石板小道下去,是一條綿延的河流
外公便住在河對岸
這條河作為行政區劃的界限,兩岸屬于不同的縣市
我和外公跳上船,船老大是外公同村人,熟識的不收費,只有在逢年過節之際,才象征地給些
上了岸,路邊有一油條鋪,外公帶我進去,有人喊我名字,我認真看才發現是姑爺家的表姐,她和外公是同村
我并不知道她在路邊開了油條鋪,表姐讓我拿油條吃,外公擺著手,啊啊地,用手指指口
外公到我家時,也帶去了數十根油條,外公聾啞,但我明白他的意思,我們今天吃過
我很想吃一根油條,但在外公的推諉中我不敢吱聲
關于我的童年,五歲以下的印象一無所知,大多數的細節被母親口述記錄
母親說我是在外公身邊長大的
對于這一點,我持懷疑
不知聾啞的外公如何和幼稚的我作清晰明白的交流
于是我手拉外公,執意要和外公一起回來
第二天,大雨,河水暴漲,漫過河灘
捕魚是外公的拿手好戲,張了網,做好竹架,撐成四方形
外公臨水而坐,我蹲在身后,河水渾濁、湍急
河面變得寬廣,望而生畏,似有被卷入其中的危險
波浪攪和著我的神經,我等待著外公收網,網中的魚蝦將決定我的快樂程度
收網,入籠
有肥大的螃蟹,外公把它甩在我面前,我好奇,用手去按,卻捉不住,它爬起來卻也快,借我的心虛,鉆入身后大片的蘆葦林,竟無從尋找
我清楚地記得那次大豐收,満簍的魚拿去賣了,但外公清理出小蝦,炒了一大盤,紅艷艷地好看
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母親接回去的,再一次到外公家來,竟是為外公奔喪
按長輩的要求,我跪在外公遺像前燒了一沓紙錢,燃起三柱香,嗑了三個頭
用這種最古老的方式完成自己對外公的懷念與尊敬
回到家,徹底地離開河流,不能穿了短褲在河灘練狗爬式,看不到船頭昂首的鸕鶿
樹林、蘆葦、水草、魚船
我能把它們想象成油條的香味,永遠嚼在口里
九月很快來臨,新的學年開始了
母親說我又長大了一歲,是上學的時候了
告別一段時間,奔赴另一段時間,可能我真的長大了
新學年里,教我的是一位新老師,高高的個子,左眼微瞇,似有眼疾,手里拿著竹枝的教鞭,嚴肅的表情,一幅老學究形象
他一直教完我一至三年級語文課程
不久,聽說表姐的油條鋪轉手他人,再后來,母親帶回消息說表姐病逝,原因是先天性的心臟病,住院一段時間,但已無力換回
母親說完表姐又講外公,一生辛勞,又聾又啞,靠打魚摸蝦為維持一家的生計
母親講述這些時只是嘆息,插口對我說,你要好好讀書呀
五歲那年,我聽到這些,不知是否聽懂其中的深意,但卻從此不再逃學
2005年8月6日